跑。
用尽全力奔跑。
哪怕腿像灌了铅,胸口在撕裂,嘴干得发苦,甚至,被同龄人轻轻松松就甩掉大半圈......
梅梅的心里,都一直默念着3个字——
不、要、停。
因为,这是自己辛苦准备了1年的女子800米体育中考。
16岁的她,1米6的个子,130斤,跑步几乎全班“包尾”,最后一次,却比谁都想赢。
她这么做,只是想给爸妈“宣示”——
自己不要一辈子都呆在那个叫“察隅”的西藏边境县,1700公里外的重庆,才是她最向往的花花世界。
“30多年前,我爸从重庆来到察隅,成为国家电网一位工人,我们家从此就在西藏定居。每年寒暑假,我会回老家,这些年重庆变得好漂亮,我想去那生活,可现实不允许,爸妈只能和我说,要回就自己考回去。”——梅梅
如无意外,今年7月,她会和全县402名初三考生一起,往市里最好的高中冲刺。
但她万万没想到,被自己视为人生“第一个出路”的中考,却成为了第一个“绊脚石”。
一直以为自己运动神经差
中考体检才发现,是心脏“漏了风”
体育中考后没多久,学校刚好组织了一场全校体检。
梅梅没想太多就参加了,“反正从小到大我都没体检过。”
然而,就在做心脏检查时,医生在她身上听到的心跳声和别人不大一样——
没有“咚哒、咚哒”的清脆响亮,反而是像风吹过耳边时那样,“呼呼”的。
他担心自己听错,又请另一个医生来听,结果两人的判断出奇一致:梅梅可能有先天性心脏病(简称“先心病”)。
医生建议,过两天再去察隅县人民医院做个心脏彩超,那可是诊断先心病的“金标准”。
来不及等,梅妈第二天就心急火燎带着女儿去了医院。
听到医生结论时,她简直晴天霹雳:
“右房偏大,可能要做手术...”
要知道,梅梅是一个连打针都怕到能把手背掐青的孩子,最后三个字对她来说,无异于——
天都塌了。
要手术,还是中考?
2600公里外的深圳电话做了个“了断”
对于这个结果,梅梅脑补了很多“不可能”的理由:
“从小到大,我都没怎么感冒发烧,平时运动喘不上气,缓缓就好了,况且中考体育,满分60我拿了58,成绩不算差...”——梅梅
但有些病,偏偏就是“没天理”,特别是心脏的,它可以倒逼一个花季少女当下做出选择:
你要前途,还是要命?
就在梅梅陷入纠结时,医生掏出手机,拨出了一个深圳号码...
电话挂断后,房间里多了一个声音,那是电话那头的专家在远程会诊——
梅梅才知道,对方来自香港大学深圳医院儿童心脏科,
她家人还偷偷上网查了下,他们的科主任丁以群,是国内知名的先心病外科专家。
2018年开始,他和团队每年都会到察隅——
筛查+复查先心病孩子、教当地医生诊断先心病。
今年6月5日-7日,他们在察隅的小学和医院,筛了1200多名孩子,共查出14个先心病。
其中,6名孩子已于7月4日-21日,在深圳顺利做完手术回藏。
梅梅虽然错过了这趟“车”,但医生们还是帮她争取到顺丰公益基金会的先心患儿资助名额。
“我经常都觉得,人生就是过把瘾就死。但这些年,看到很多偏远地区的孩子,因为先心病无法拥有个像样的人生,在PICU床旁,我常伴绝望感。其实,近200多种先心病,98%以上都可以一次性根治,只要勇敢踏出第一步,孩子完全能健康成长。”——丁以群
丁以群团队的周晓东医生在PICU里照看一位术后先心病孩子
8月8日,梅梅和6位“同病相怜”的伙伴,一起到深圳做手术。
然而这一趟,她却再度遭遇戏剧化的一幕——
她心脏还有扇门“错位”了
原先破的洞,医生竟不同意堵上
第一次去大城市,不是上学,而是做手术,梅梅的内心很复杂。
正值青春期的她,还不知道如何跟大人表达,只会埋头打手游,她说,她是真的想赢一把。
可她貌似又“输”了。
因为她在做术前检查时,发现自己不是简单的房缺,而是一种罕见的复杂先心病——
三尖瓣下移畸形(又称“埃勃斯坦畸形”)。
这病有啥来头?
三尖瓣是联结右心房和右心室的瓣膜,它就像一个单向阀门,只允许全身静脉血从右心房流到右心室。
如果这个“门”向下移位,就会导致“门”关不紧,静脉血会返流到右心房——
从而加重这里的负荷,时间久了就容易心衰。
这个病占先心病的0.46%,表现多为乏力,呼吸困难,心悸发绀等,大多数患者会在20岁前死亡。由于死亡率高,有手术适应证就应及时手术。
梅梅的三尖瓣,下移了大概3厘米,整个右心看起来,心房占了2/3,心室只剩可怜的一点,就像一个客厅很大,房间很小的家。
梅梅的心脏超声图
如果从侧面观察她的三尖瓣,还可以感受到,这个“家”里的“门”,怎么都关不上,“外人”随便就能溜进来...的不爽。
按道理,手术要做的,就是在现有基础上,重新构建三尖瓣这个“门”,让它别再因“错位”而溜进了不该出现的东西。
然后,最好连房缺的“洞”也一起补上,把心脏妥妥改造得完美无缺。
但丁以群却说,不行。
在西藏,这样太危险,可能会随时要了孩子的命。
“梅梅生活在平均海拔2800米的察隅,就算心脏再脆弱,都已经适应了16年的高原环境,如果手术把所有的缺陷都修复,在低气压环境下,她的右心,能不能承受得了那样的压差?谁都不敢保证。而她的房缺,说不定将是最坏情况下的一根救命稻草...”——丁以群
8月14日,手术前夜,梅梅和陪她来的姑父,一晚都睡不着。
想到在遥远的城市,第一次做手术,还是一个复杂的大手术,他们觉得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忐忑。
第二天,梅梅被推进手术室之前,她远在西藏的好朋友,打了个视频来,特地给她加油打气。
朋友还说,自己在网上某个求佛转运的视频下,诚信祈祷了一句:
“希望我的朋友梅梅,手术顺利!”
梅梅嘴上说,她就是个搞笑女,其实心里已经有点底气。
7个小时后,梅梅果然顺利出了手术室。
她的姑父,前一秒还在等候区焦虑地踱步,听到医生喊梅梅名字后,一下跳了起来,转过身,奔向这位从小疼爱的小侄女,自顾自地用重庆话说:
“看到你好起来,我就高兴咯!”
11天后,梅梅出院。
这一趟,她出来太久,经历太多,心里早就想家了。
趁飞机起飞前,她火速剪了个视频,发了一条朋友圈:
“再见,深圳!你好,重庆!”
信息来源:香港大学深圳医院